他们究竟是不懂汉语，还是已经把谎话说得滚瓜烂熟？如果不是有人拍下了照片和视频，如果不是媒体把此事炒得沸沸扬扬，他们还要花多长时间、爬到多高的高度去“重视”这件事呢？

太原公安机关在周秀云事件上的懈怠表现，并不是偶然的短路，而是惯性使然。

有毒的花朵不会开在善良之树上

临近岁末，本来已是新闻淡季，讨薪女工在太原派出所“非正常死亡”事件一出，立即吸引了所有的视线。

周秀云一家到太原一工地讨薪，与工地保安发生肢体冲突，太原龙城派出所民警出警之后，竟对周秀云及其丈夫进行殴打。视频显示，当周秀云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时，民警王某竟然还用脚踩住周的头发。这一幕经过央视播出之后，引起了人们的普遍愤怒。那位体型微胖的警察的倨傲神态，他对草民生命的无所顾及，成为这个岁末的一个符号。这个符号的意味是什么呢？

民工讨薪难，是中国社会的一个独特现象。我老家村子里，几乎所有的强壮劳力都在外面打工，他们都不同程度地遇到过讨薪难的问题。我的一个叔父，和几个同乡在东北帮人修建了一个游泳池，完工之后却拿不到工钱。他知道我是个记者，便打电话向我求援。我盘算了一下在当地的人脉，只好委婉地告诉他，我也没有什么办法。我的一个侄子，也曾经在上海被人赖过工钱，他也打电话问我怎么办。我告诉他，把事情闹大，但要注意自己的安全。后来他模仿自杀讨薪，惊动了当地政府，终于把工钱拿到了。

农民工在城市里过着艰苦的生活，挣着可怜的一点工钱，但偏有很多黑心老板恃强凌弱、赖账不还。前些年，还有地方政府也扮演老赖的角色，令人齿冷。农民工本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，但很多时候，他们只是被看作人口红利，看作廉价的劳动力。他们享受不到国家富强之后该有的福利，他们的子女无法到城市里读书，他们的父母老病之后无人照拂。他们之所以拿不到工钱，一方面是因为他们本来就缺乏谈判的能力，但更大的原因，还是政府和司法机关的不作为。

周秀云的遭遇，透露了另一个让人特别难以接受的事实，那就是，当讨薪纠纷发生时，一些地方的公安机关竟然变成了黑心老板的打手。他们为什么愿意这么做？了解中国社会的人都知道，还是金钱在作祟。帮了外地的民工，自己落不着好处，顶多混一面锦旗，闹不好还会得罪人。但帮了老板，好歹都能喝上一口汤。但就算出于这种利益考虑，身为人民警察，总该有点法律意识、有点人性吧？太原这家派出所的民警，奇葩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。周秀云已经不省人事，警察偏偏还要踩住她的头发，好像担心她会溜走。在把周秀云和她的丈夫带到派出所之后，还打断了她丈夫的几根肋骨。究竟要有多么冷酷和傲慢，才能对小民下此重手？

更让人痛心的是，有毒的花朵往往不会开在善良之树上。据当地公安机关和检察机关通报，周秀云“非正常死亡”之后，他们“高度重视”、“立即”开始了调查。但这一“立即”，就花了半个月的时间。他们究竟是不懂汉语，还是已经把谎话说得滚瓜烂熟？如果不是有人拍下了照片和视频，如果不是媒体把此事炒得沸沸扬扬，他们还要花多长时间、爬到多高的高度去“重视”这件事呢？

太原公安机关在周秀云事件上的懈怠表现，并不是偶然的短路，而是惯性使然。对山西政治环境有一定了解的人都知道，最近几年来，太原市公安局长四度换将。苏浩、李亚力、柳遂记任职时间都不长，先后被调职并被调查。就连“力荐”他们的金道铭、陈川平等高官，前不久也落马。有媒体报道，柳遂记在任期间，举报满天飞，太原市局的干部都没有心思上班，每天到了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先看看局长在不在。上梁不正下梁歪，局长所托非人，下面的干警自然纪律涣散。山西省公安厅厅长刘杰曾在内部会议上说，“有的基层所队长剃着光头、挂着项链、戴着佛珠、穿着便衣，俨然黑社会老大的样子，不成体统”。看到了这样的“语境”，就能明白，龙城派出所警察的冷酷跋扈、当地公安机关的麻木懈怠，其实都只是本色表演罢了。

今年8月，柳遂记被免职之后，汪凡从公安部治安管理局空降太原，担任公安局长，这样的人事任命堪称罕见。9月初，王儒林从吉林调任山西，代替袁纯清担任省委书记，媒体对此同样也有大量解读。说得简单一点，他们的层级虽然不同，但同样都赋有改造山西政治生态的使命。而周秀云命案的发生以及当地公安检察机关的表现，让外界看到，他们的使命堪称严峻。

但对于汪凡来说，周秀云命案同样也是一个“机会”。如果能够抓住这个机会，强力整肃公安机关的风气，就能让整个系统体会到坚强的政治决心，就有可能把一棵有毒的树从根子上挖掉。如果不能，那周秀云就白死了。(蔡方华)